一斤黑糖 文/闰土

一斤黑糖的故事，至今令我久久萦怀，历历在目。

麦子收完了，老婆像完成一项重大使命似的，要回西安继续她的工作——接送孙子、做饭、拖地洗衣服。

我提前就告诉老婆，走时给我蒸上一锅馍，再蒸上些糖包子，我这人从小就爱吃甜食，就现在喝茶都要放少量糖，美其名曰：糖茶。

老婆走后，我一人在家，就爱吃糖包子，只要我在家，早餐便是炖上一个鸡蛋，内切碎放一点点韭菜、盐、味精、调合面，在适当抡上些清油，掺些水搅均勻，放在烧开水的锅里，在上面再热一个糖包子，这便是我的早餐了。有时肚子饿了，一口气吃两三个不大的糖包子。没有包子了，那就托个蒸馍，夹上炒的辣子或凉调些黄瓜，一顿饭就这样过去了。

那天晚饭，吃完糖包子，不知怎么阴差阳错的回忆起了我的童年，那一斤黑糖和母亲走娘姨家包的糖包子，还有鸡蛋，如电影一样在我眼前浮现，那镜头是多么的亲切、感人，令人回味无穷。

常言道：＂三岁记老。＂那时我有七八岁吧？国家粮食紧张，全国人民都是勒紧裤带过日子，农民粗粮加野菜，才能免强度日，国家控制消费，一切都实行票证制。

粮票、布票、肉票、洗衣粉票、肥皂票，到后来的白糖、黑糖票等等。

记得母亲这票那票整理放了一铁盒子，每当买东西，就打开盒子，让我帮她找票。

记得有一次，我娘姨坐月子，听说生了一个大胖儿子，这是件高兴事。按农村风俗，母亲半个月了就要去看一次，带些补品或营养品。

过了十天，母亲就准备着，她在铁盒子里找不到糖票，就让我找，我翻遍了铁盒内二十多张大小不一的票据，唯独没有糖票，一向细心的母亲急了，她说她很清楚的向铁盒内放了队上发的两张糖票，上面标明白糖一斤、黑糖一斤。

按母亲的设想，这是她亲妹子，礼档应当拿重一点，她就和父亲商量，拿上家里鸡下的十个鸡蛋，一斤黑糖，再蒸上一件（约十多个）黑糖包子，这在那时就算很重的礼当了。本应不蒸糖包子，因为是母亲的亲妹妹，母亲就加了一件。

找不到那一斤糖票咋办，即就是找不到黑糖票，找到白糖票也可以呀，和别人换换，那没有糖票可不行呀。

时间一天天临近，转眼只剩下两天时间了，母亲把酵子都做好了，可以说：万事俱备，只欠东风了。

没有黑糖咋办呢？我说找不见了另拿个啥，可母亲说黑糖是给座月子妇女补血呢，必须要有黑糖。

实在没有办法，母亲跑了几家，好不容易借了一斤黑糖票，母亲让我去村上不远的一家国营商店去买。

人常说：＂运气不好了，推磨子都走叉路。＂这话一点不假，我蹦蹦跳跳的玩着走到商店一看，三毛钱在，就不见那一斤黑糖票了，我一急头上都冒汗了，几乎要哭出来，售货员一见，让我别急，慢慢找，但找了半天，没有一点儿踪影。我急急的向回家的路上找去，那二指宽的票，哪里能找见呀？

我知道，家里没有找到发的黑糖票，这张票是母亲跑了几家，给人家说好话才借来的呀！糖没有买下，倒把票弄丢失了，这免不了母亲一顿饱打。

我一问母亲，母亲说我给你了呀！咋能遗失呢？母亲骂我操的啥心，一气之下，拿了个帚扫来打我，我吓的哭着跑了。

没有一会儿，母亲不知道从那里又拿了一张糖票，黑着脸塞在我手里，我小心翼翼和那三毛钱攥在手心中，一路小跑的赶到商店，售货员问我找到没有，我没有嗯声，只买了一袋黑糖，我知道母亲什么都准备好了，就等待这黑糖呢！

母亲把黑糖拿回来，小心翼翼的剪开袋子一角，倒出来有一点点黑糖，她老人家忙把袋子口，用火柴烧流封紧，又找了家里舍不得吃的一点芝麻，把糖、面、籽麻和在一起，专门蒸了一件糖包子。

说是糖包子，那馅子里面就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糖，那黑黑的糖，将白面刚好染出了黑颜色，美其名曰：糖包子。

在那个糠菜带的岁月里，蒸一件纯麦面糖包子，也是不容易的事，也是母亲考虑了很久，才做出的决定。

母亲蒸出糖包子后，放在案板上凉着，我一看喉咙像手伸出来一样，就不管三七二十一，拿了个热包子，钻到门背后吃了，母亲回来一看，那里缺了一个，就骂我是一个不懂事的小馋猫，我偷偷的笑了。

自那时起，这黑糖就在我思想上留下了不灭的影响，使我知道黑糖它不但甜，而且还可以补血。

娘姨儿子半个月那天，正好是星期日，我和母亲拿了十个鸡蛋，一袋黑糖，大约十多个糖包子去了娘姨家，用母亲的话说，这次去拿的礼当是十分体面的。（贵重）

说起来还真奇妙，在一个月后，母亲在找其它票据时，终于把那张黑糖票找到了，母亲让我忙给人家还去。

以后我也知道，母亲和其他人互换着发来的票，或相互借用、或互相换着。

改革开放后没有多久，社会发展，人们生活日新月异，各种票据也作废了。母亲知道我爱吃糖包子，破例就一次去商店买了两斤，一次蒸了一锅，那锅糖包子你还别说，咬一口那糖就流了出来，有时流在手上和衣服上，母亲说那才叫真正的糖包子。

以后每次母亲如果蒸糖包子，哪次唯独我吃的多。有时母亲把面做好了，我都不吃，就吃糖包子。母亲不是很早就说过吗？糖包子不但甜，还可以补血。

记得我那年结婚后，母亲就对我媳妇说我最喜欢吃糖包子，也说了我小时候淘气丢失那一张糖票的事。

以后，我媳妇隔三差五的给我蒸些糖包子，现在过去几十年了，那糖票的事儿还历历在目。

作者简介：

闰土，原名杨润杰，农民，陕西扶风县人。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宝鸡作家协会会员、扶风县文联副秘书长、扶风县读书协会会长。出版散文集《一把苜蓿菜》《天渡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