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篇小说《变迁》连载之第四章“一进‘公门’”(二) 文/任登庚
(二)
我按照公社管委会的通知,按时来到田家坪小学,在事实上任负责人尚居东的办公室里报到。
尚居东长着大眼、长眉、宽额头,中等个子,看起来给人有一种亲善的感觉。据我们田家院子看过麻衣相术的田德教评论说:“尚居东和我一样都长有官相。我是耳朵小了当不成官,尚居东是脸部没有长成。他如果把鼻子下面盖住,单看上半部,那天庭饱满,印堂发亮,至少也是知府老爷一级的官。可惜他鹰嘴鼻子两边的脸太窄了,破了相。长这样相貌的人处事尖酸刻薄,没有大气量,当不了大官。”我对田德教这种说法是根本不相信的,因为尚居东平常遇见我们大队任何人都很客气,并不见在谁跟前做了什么刻薄之事。
尚居东对我到学校教书感到特别地高兴。报到那天下午,他没让我回家吃饭,叫我先在学校看一会儿校门,安排贺恩贵到三队去接驻队干部孙成,他自己去买酒。
对于尚居东这样的安排,我从内心十分地感激。我看着他走向代销店的背影,感到他处事考虑的周到,就像慈父一样地和善。我甚至想,与这样的人共事是安全的,他就是带我走向社会人生的第一导师!
我心情激动,一个人站在学校院场边向西眺望。啊,今天的田家坪是这么美:远处那莲花山瓣之间连着黝黑、深黄和淡白色的几层云,形若横拉着的几条彩带,遮挡着将要落山的夕阳,使平常耀眼的太阳变成了黄亮亮的圆盘;近处柿子树上的柿子吊在枝头上一个挤着一个,压得叶子也随之翻起,像一个个挽在树枝上的青黄大疙瘩……我一时不由地兴致大发,双臂扩胸,深吸了一口气,低声唱道;
“今日痛饮庆功酒,
壮志未酬誓不休。
来日方长显身手,
甘洒热血写春秋!”
“田老师,兴致好高啊!”不知何时,尚居东已经立在了我的背后。
“呃,呃,闲着没事,等你和贺老师呢!”我略显尴尬地答道。
我们说了一会儿闲话,贺恩贵就回来了。他向尚居东说:孙成今天中午从三队回家去了,其他的人也没有接。末了,他笑着接过尚居东提的酒,“尚老师,没有完成您交给的光荣任务!”
尚居东哈哈一笑,“田老师新来,咱们要接个有档次的人陪嘛!若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接来充数,那不是有煞兴致?”
我当时感到很过意不去,就和他们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进了厨房。我给劈柴,贺恩贵烧火,尚居东亲自炒了四个菜。他叫我洗盅子,叫贺恩贵把教室外挂着时常用以写通知的小黑木板取下来,架在从教室搬来的两条板凳上,铺上盅筷,放上菜,随后又挪来三个木墩。他拿出了在大队代销店买的一瓶《太白酒》,三个人坐在厨房,算是为我摆好了接风的宴席。
尚居东很健谈,知识面也很宽,喝酒时兴致很高,不时地揉一揉窄长的脸,在我和贺恩贵两人面前真正体现出了师长加兄长的风范。他见多识广,说话很有水平,从国际到国内,从历史到现代,说的头头是道,还不时地加上几句富有哲理性的评论。在说到高兴处,他张开大嘴“哈哈……”大笑,嘴里的菜星子直往出溅,那长长的眉毛不住地上下抖动,两只眼睛连着一眨一眨的。这样好的情致带动整个酒场子的气氛一直很活跃,三个人一直笑脸望笑脸。贺恩贵对他的话只是一迭声地赞同,有时在他说话的间歇里插上两句劝酒的话,很少对尚居东的话发表个人的意见。我则一直不敢言语,只是在惶恐中听着尚居东的见解,小心地陪着他们吃完了饭。
当晚,我们三人就坐在尚居东的办公室里开会。尚居东先是来了一通对我欢迎之类的讲话,接着他略带抱怨地说道:“目前,咱们学校只有三个人,上级又没有明确叫谁负责。唉,公社是个糊涂蛋,教育辅导站也是马虎眼,他们对这事也不管!我想,他们不管了咱们自己管,先确定一个负责人。”他直瞅着贺恩贵,“贺老师,你看咋样?”
“我同意尚老师的意见。负责人嘛,尚老师,那自然是你么,还有啥说的!”贺恩贵笑着,并讨好似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。
“田老师,你咋个意见?”尚居东向我问道。
我咋个意见?我一个代理教书的,尚、贺二人都是正牌老师,我能向着谁,叫谁负责?这前边是虎,后边是狼,把我夹在中间,叫我咋说?我敢偏向谁?但是,尚居东问起了我,我又不可能不回答,望着他那期待的眼神,当下只好挑言拣语地回应道:
“你们咋决定咋好,我服从就是。”
“那好,”尚居东略带失望地把头偏向一边,宣布他的施政要领:“既然大家对我这么信任,那我就先负责着。今天晚上是咱们三人在一起开的第一个会,我想先研究几个事情:第一个是分工,第二个是值周管理,第三个是学习制度,第四个是应注意的一些问题。你们两个看还有啥要提出商量的没有?”
“我没有啥。”贺恩贵摇摇头说道。
“没有啥。”我也跟着贺恩贵摇了摇头。
“你们都没有啥,那我就先说了。”尚居东戴上老花镜,翻开笔记本,瞅了一会儿提前列好的提纲,然后才继续说道:“我们这个学校上一学期分工情况是这样的:全校一百二十一个学生,共计五个年级,分成了三个班,三个老师都实行的是包班制。贺老师带一年级,我带二、三年级,我想我们这一学期我和贺老师包班就不变了,田老师来就顶走了的老师缺,包四、五年级。全校的体育、音乐、劳动课都在一起上,我们也分一下:贺老师带体育课,我带音乐,田老师把劳动课负责起来。你们看呢?”
“对、对,尚老师这样分工最合理了,我就爱体育!”贺恩贵激动的差点坐不住了,做出了要拍手的样子。
我可不象贺恩贵,想激动也激动不起来。要知道,五年级是个毕业班,带不好,我在教育战线这一辈子的前途恐怕就要从此跌到谷底了,以后想转正?门都没有!不,我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!想到这里,我就试探性地推辞道:“尚老师,您看我以前又没教过书,这毕业班的担子我恐怕担不起来,您能不能给我调一个班?”
“调班?你说这个班怎样调?”尚居东像是带着商量的语气反问我。
“不行,这个班就这样分,尚老师既然是领导,说话就要算数呢!”贺恩贵首先出来阻拦。
“学校的情况是这样的,”尚居东说话先是慢条斯理,继之越说越快,快的使人听起来都费力。“我们三个人,贺老师懂拼音,又擅长体育;我是满台滚,门门不挡手;田老师,说句不客气的话,你音乐不懂,汉语拼音不会。一年级重点是汉语拼音,你能带得了?二、三年级倒好带,那是我这几年理顺出来的!再说,这一茬儿二、三年级的娃子,我看准了将来是有出息的,我刚带出个样子,也舍不得丢手。我怕别人带课把这几个好娃娃给耽搁了,我要亲手把他们送出去呢!情况就是这样,田老师,你说怎样调?”
怎样调?我能怎样调?把这皮球踢给我,不是将我的军么?我默然了。
“田老师,我们两个换,行不?”贺恩贵略带嘲讽地向我笑问道。
我对贺恩贵的话还没有回过味来,尚居东就抢过话题说:“算了,算了!贺老师,田老师不会汉语拼音,但是人家语、数功夫深。我说个你不见怪的话:你要拿下五年级数学还是很吃力的。咱们三个人,你就不要跟上打哄哄了,这事就这样定下来算了!”
贺恩贵被尚居东说得脸上通红,再也没有了言语。我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,只有默然地服从。尚居东最后又说了一些工作中应该团结互助的话,排了一下三个人的值周,见我们再没有提出异议,就揉了揉脸,又扯了扯长眉毛,伸了伸懒腰说:
“那今天晚上就算逑之了吧!”
我们明白,他这是宣布散会。
就这样,我到学校所开的第一次会议,就以尚居东的一句“算逑之”而告一段落……
【选自长篇小说《变迁》第四章】
(未完待续)
作者简介:
任登庚,男,汉族,大专文化程度,共产党员,出生于1960年11月,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。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,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,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,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,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。
1978年高中毕业后,历任代理教师、大队会计、信用社信贷员。1984年任副乡长,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、党委书记、人大主席,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,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,在职参加《清明》《希望》小说函授学习两年。回县级单位工作后,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、副局长、四级调研员。平时爱好文学,公开出版三部书,代表作有长篇小说《变迁》。
责任编辑:肖海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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