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篇小说《变迁》连载之第三章“弟兄”（一）1 文/任登庚

（一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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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从那次在八里坡超体力地累过一次之后，我回家就病倒了，整天只觉得浑身软困无力。母亲说这是累炸了力，赶紧叫我父亲开了几副中药，使唤田学全去挖草药给配，不够的到药店去买。这样挨过几天之后，我勉强去参加了民办教师的招考。

正是高兴进考场，丧气归家门。我们虽然有十几个回乡青年参加应考，但录取名额却只有一个，这真正为难了管主考的尚居杨老师。尚居杨是我们上初中时的班主任，他也想把我们都录取，但是指标有限，他也是爱莫能助，只能望名额兴叹。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，他只有采取了折中主义的办法：当场考试，然后把辅导站的老师召集起来当场判卷子，当场宣布成绩，再交给公社研究决定。我们一行十几个人，当时宣布成绩时是田自久的最高。尚居杨虽然没有明确说录取谁，但是大家都知道，这是禿子脑袋的虱子——明摆着的事，还有什么可研究的呢？

考民办教师落榜之后，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。在我的影响下，全家的人好像都被一层阴影笼罩着，整天出进少言寡语。好在不几天就有了转机：三哥被公社综合场招录去了，具体工作是负责修理全公社各大队的柴油机，吃的是商品指标粮。当时的商品指标粮并非就是城镇户口，它是公社把几个商品粮指标分给一个企业，认厂不认人，具体到人头时由厂长安排。公社综合厂的厂长是田自友，就住在我们院子，他是我们的远房堂兄。既然有这样的关系，三哥去当然是要优先安排吃指标粮了。三哥到了综合厂以后，我们家里也算有一个干工作的人了，并且比半脱产干部还强。半脱产干部是拿国家的工资，吃的是农村粮。而三哥到综合厂，不但不在家里拿粮，而且还有稳定的工资、固定的口粮，可以把家里的粮食节约下来。哈呀，这有多好！全家人为此又高兴起来。

但是，好景不长。三哥到综合厂的第二个月，三嫂就闹着要分家。其理由是三哥经常不在家，她一个妇女在家出进不便利，另开过要方便些。其实我们都知道，她是认为三哥能挣钱了，在一起过日子她们吃了亏。

按说，三嫂所提的理由是正当的。我在队上能挣到全劳力的工分了，父亲自己能做，也不需要我养活，还能给别人看病挣一些钱。分出来以后，我们家里就是母亲一个人不能上坡，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。但是三哥开始一直就不同意三嫂的意见，他几次当着我的面说：“不怕你三嫂吵闹，我说啥也不愿意分家。你暂时在家里还顶不住大梁，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难么？”

我听了三哥的话，心里感到十分地温暖，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哥哥么？

然而，待到三哥说过这话还没到两个月的时候，有一天他和田自友突然回来了。以前他们二人每次回来之前都是先给我们捎信，在我们家里吃过饭，然后田自友再回家去。这次也不例外，三嫂给我们炒好了菜以后就到外面逛去了，母亲还在厨房忙一些擀面之类的活路。这样，桌子上就只坐了我父亲和两位哥哥。爷儿四人都很实在，说话也很投机，不知不觉地一人半斤酒已下肚。当在酒桌上天南海北地闲谈了一会儿之后，田自友的态度很平和、语气很缓慢地对我父亲说：

“德瑞叔，我想就今天这个场合说个多余的话，你老甭见怪。”

父亲似乎明白了什么，就接过话茬说：“看他自友哥说的，你有啥话就说么，这里又没有外人，谁还会多你的心？”

“那——我就说了。”田自友接过三哥双手递过的大雁塔牌短支香烟，深深地吸了一口，吐出了一条长长的烟柱；方正的脸布上了一层红晕，遮住了原有的蜡黄色；由于喝了几盅酒，他那两只亮闪闪的大眼睛好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花，比平常的光泽褪了许多，瞅人好似格外地亲切。他拧转身，对我温和地说：

“自智呀，我说话你看对不对：从古至今，男大分家，树大开杈。你年龄已经不小了，也到能独立撑起门户的时候了，对不对？本来你们家的事我不该说，但是你哥在我们综合厂里工作，这个事我要不说吧，又不行。从公事方面来说，如果把这事时间拖长了也会影响工作；从私事方面来说，别人会说我这个当哥的看笑声。要说呢，又怕你人年轻，心眼多，不爱听。”

“自友哥，你说，我听你的话。”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，只是惶恐地应道。

田自友架起了二郎腿，语气变得严肃起来：“你们家里经常吵闹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，是不是？其主要原因呢，不说大家都知道，是因你三嫂子想要单另过日子引起的。实际说起来，你三嫂子这个想法也不过分。弟兄之间么，大了总是要分家的嘛！”

“分家？”我惊讶地重复着。

“对，分家！我看，你们这个家，迟分不如早分。你们又住在个大院子中间，今天也吵，明天也闹，惹得满院子人都笑话，这不成个体统嘛！”田自友的话语虽然听起来是规劝，但是我却怎么也感觉不到他的好意，只是隐隐觉得有一种威逼和嘲弄。

我父亲倒是稳重，他没有正面回答田自友的话，只是语气温和地征求起了三哥的意见：“自礼，你是怎样个意思？”

“我也难说，按说自智才理事，妈也做不了重活，爸也常年四季多病，这个家不该分。”三哥先是吞呑吐吐地说了一些续子话，然后道出了本意：“这个家，就像我自友哥说的，闹得不成式子了。我那个女人呢，不听话，叫我也难场。我想是这样的：她想分就叫她一个人分出去过，我还是在一起养活我的娘老子。”

“你这娃，要分就分嘛，说那些气话能起啥作用？”父亲似笑非笑地拦挡道。

“那就这样的：我分出去啥都不要！”三哥语气诚恳地说。

父亲先提出了意见：“咋么分，我不想多干涉，你们弟兄两个人商量。我暂时还能动，不需要你们养活还行，主要是把你妈安排好。”

“我想好了：妈就分在我名下，我养活！”三哥接口说。

妈分在你名下？你养活？你原来不是说不分家么？就是刚才，你还说把三嫂子一个人分出去，现在又说把妈分在你名下。三哥，你是什么意思？我纳闷了，猜不透了。

“自智，你的意见呢？”田自友瞅着我问。

“分家？真的分？”我还没有从沉思中醒过来，只是茫然地盯着田自友。

“嘿嘿嘿，你这娃，叫人咋说呢？”田自友用筷子点着我。

“就是嘛，你自友哥问你是咋个意见呢，你还没听懂？”父亲也笑着打圆场。

“自智，我也是没办法了。你比我小，我分出来屋里的大小家具都留给你，你也表个态么！”三哥也催促道。

表态？我在家里的地位如此卑微，平常说话谁当一回事了？今天说话能有这么大的作用？听他这一说，我心里不由地隐隐生出一种自豪之感。再说，三哥也表明态度了，他啥都不要，等于说这个家没有分一样，全部是我占了，还有什么可说的呢？想到这些，我痛痛快快地点了点头。

“自智也同意，那就这样决定了。自礼，你下午去喊几个人，晚上我当面在一起把家务事说一下，自智去喊你二哥。这件事办好以后，我明天还要走，我们厂上这几天忙得很。德瑞叔，你看这样行不行呢？”田自友最后作了总结。

“行嘛！”父亲迟疑地应道。

……

【选自长篇小说《变迁》第三章第一节】

（未完待续）

作者简介：

任登庚，男，汉族，大专文化程度，共产党员，出生于1960年11月，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。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，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，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，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，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。
  1978年高中毕业后，历任代理教师、大队会计、信用社信贷员。1984年任副乡长，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、党委书记、人大主席，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，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，在职参加《清明》《希望》小说函授学习两年。回县级单位工作后，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、副局长、四级调研员。平时爱好文学，公开出版三部书，代表作有长篇小说《变迁》。

责任编辑：肖海娟